Undómiel

*姜紫成x连阿云

  姜紫成29岁，刚到台湾，对着那一片和东北三省截然不同的灯红酒绿色相沉迷。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左手一瓶不知道什么酒，右手一杯冒着热气的关东煮。

  东北是冷的，连被犁画出万亩直线的浑厚黑土翻起时都揉着上年未化的碎雪冰花，六片精巧单薄的棱舒展成玲珑花样，在低温催化下极为奇妙的保持着从云里坠下时的形象。而台湾不一样，空气是暖的，云是暖的，雨是暖的，一切都带着与塞北风高不一样的温情，湿热的、缠绵的勾走每一个过客的灵魂，姜紫成就属于乐于享受这种变化的人，适应能力极强，顽强的像跟杂草，野火烧不尽狂风吹不倒，扔到哪都能活，也就是春风温润抚慰能让他觉得心动，别的于他全都不痛不痒，他相信的哲学简称祸害才能遗千年。

  姜紫成那苦命的娘死在他寒冷的东北故乡，死之前拽着他的手塞给他一块翡翠的玉牌，牌上刻着条象形的龙，钩爪里抓着滴血的人头，出奇的精致，不像这逼仄村子里会有的东西，他娘的声音和姜紫成不一样，温温柔柔的，像他梦想里江南的云水，她没病的时候还曾经在大城市里教语文。娘指给他看龙的眼睛、龙的角和尾，他一样也没看见，只盯着龙爪里被蚕食的人头发愣，娘叹了一声，拍拍姜紫成的手背说“你看这龙在云上，等你长大了，去找你的云彩吧”

  说完这句，娘就咽气了，也就是那时候，姜紫成奠定了他宁教我负天下人的混账哲学，他父母这辈子没做过坏事，却死在贫寒困顿里，与其做那个等死的人，他宁愿无所不用其极的抓着别人的头吸出血喂养自己。他扬手迎着黎明前最后一丝街灯喝了口酒，那洋玩意烧的他胃都发烫，但他喜欢看灯火在艳色的酒瓶上照出流转的光。

  台北这个快节奏的大城市，春风反而是又慢又暖的，仿佛从云里坠下来，让人轻而易举的陷入沉醉，精神和肉体一同瘫软。连阿云人如其名，柔柔的，脸颊带着稚气未脱的青涩，长成了可能也是选美冠军的材料。从小别人就夸她人美歌甜，她总喜欢在放学路上哼歌，同时蹬着漆面有点生锈的脚踏车，或者从被夕阳勾勒出橙红轮廓的高地上跑下来，让裹挟着暖湿气流的风掀起女校沉闷的过膝裙摆。

  今天她却唱不出来了，明天她得在日本老板的夜总会里唱，她说服自己接受了家里从今以后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事实，说服自己打工累到站在货架旁睡过去也能撑下去，却还没说服自己该怎么到夜总会去上班，她知道这是来钱最快的方法，不然放高利贷那群人能把她活活吃了，但夜总会这个词在她短暂的十几载有生之年里从来跟她没关系，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个好地方，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混乱的夜场和摔碎酒瓶的客人。她害怕，她哪样都害怕，那样的彷徨不安让少女偏离了回家原有的轨道，反正没人会关心她了，于是上天又赐给她一场不期而遇的雨。

  台北湿热的季风性气候就这点不好，时不时的就有一场雨把人截在某条路上，连阿云脸颊发梢都是水，深蓝校服淋的透湿，姜紫成在公交站伸出的木檐下好笑的盯着她，心说这学生妹真傻，伞都不知道拿，他手里还端着那杯热气没散的关东煮，上面甜辣酱得挤了有二斤，在雨天看起来格外暖身。

  连阿云平时下学不坐车的，车厢行动的太快，她会没空看晚霞和夕阳，但天现在阴沉沉的，到处都是厚重的云层覆压四野，不会有夕阳和晚霞了，只有姜紫成的印花衬衫在这阴沉的天气里格外显眼，她也在隔着滴水的刘海看姜紫成，这是山脚下偏僻的车站，一般没什么人来，而姜紫成看着着实不像什么好人。

  在台湾生意一做成，姜紫成就买了条小指粗的金链子把翡翠龙牌挂在了脖子上，纹饰俗气的衬衫散开露出带着皂角香的光洁锁骨，隐约能看见从左臂攀延而上的过肩龙刺青。连阿云看了一会连忙把眼挪开，她觉得姜紫成能给人危险的感觉，即使他深邃的瞳仁里仍旧有着澄澈的光，看起来和那群收高利贷的不一样。

  姜紫成一直在看她，看着她从好奇到开始躲闪，姜紫成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喝高了，鬼使神差的，他觉得土气愚钝淋成落汤鸡的台湾学生妹有双他熟悉的眼睛，做生意以来他够狠够毒够奸诈，却仍会在那一瞬看见他母亲的眼睛、他女人的眼睛。阴云迷蒙的影子在连阿云眼底摇曳着，连阿云胸前带着女校死板的金属名牌，上面拿繁体字写着“连阿云”方便老师点名用的，姜紫成看见了，恍惚想起母亲说的“云从龙”。

  连阿云又一次回头看他，正好对上姜紫成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深邃眼睛，一阵无声却惊天动地的胆战心惊。山路尽头远远的隔着连续不断的雨幕传来公车的鸣笛声，姜紫成就着耳边萦绕不断的雨声抬手把冒热气的纸杯递了过去，想着她听不见也就算了，反正这是个诱拐少女似的糟糕开场白“你看了我半天了，冷不冷，吃一个？”

*在作者读过的几篇古文里，“从龙”这个词代表在皇帝微末时追随，站对了队伍，最终成就大业，最近又看到一篇说古代有“云从龙”的传说，想到电影里连阿云曾经说她在姜紫成一无所有的时候跟在对方身边直到现在，有感而发，笔力拙劣不成文章，个人感想，聊表心意。